二月,陽春,初雪。
午後的一場雨,傾盆而下。
秦始皇二十九年(公元前218年),
大隊禁衛停駐在省城東門前,一個身形矮胖、
貌似帶隊頭領的中年男子正頤指氣使、
對著守城衛兵大聲嚷嚷;五顏六色、
鮮豔華麗裝扮彷彿東剪一塊杭州翠絹、
西拼一塊蘇州七色緞再加上
一大段的洋繪東撿西湊而成,
這時若由街角隨意拉個叫化兒上來換就
他衣裳,大概也沒有幾人瞧得出其中差別;
矮胖男子頂個酒甕似的大肚皮
一身錦衣早被他繃得鼓脹,只怕一個閃神、
吸大了口氣,肚臍眼就要跑出來見人。
城樓上副將乍看怎麼跑來一個不倫不類、
戲臺上的丑角模樣人物,內心不禁狐疑;
然而見過大場面的他再細瞧這矮子身後
人馬兵卒衣著花色竟是大內禁軍服飾,
當下忙不迭遣人回報郡守。






合該有事,這日鄭兆昕只覺心煩意亂、通體鬱燥,
武功套路也練不下去了,
當下尋思且不如進城會會舊友王奕,散心解悶。
這臥龍峰離省城不過數里之遙,
鄭兆昕略施輕功,不刻已至。
景南門,書鋪內一角,兩人煮茶論天下事,
以文會友倒也愜意,一陣急雨更解心中煩悶之氣。
午後,雨勢稍歇鄭兆昕別過王奕,
轉城東欲返臥龍峰,只見街衢店鋪、民家門戶緊閉,
一隊秦軍衛士挨家闖門破戶,管你一脈單傳,
凡青壯男子皆被麻繩綑縛,遇稍加違抗者
更是拳腳相向,平日祥和熱鬧的街弄
頓時陷入一片愁雲慘霧、親族遭兵卒
無情殺戮者更是哭天搶地。
這頭,任憑衛士拳打腳踢,李氏只是緊緊抓著
兵長衣角苦苦哀求;李復雖繩索加身仍拼命搶前
欲阻攔秦兵施暴,心底只是恨不得替娘親挨受責罰。
屯長禁不住李氏連番攔阻,惡氣漸生,
一抽馬鞭跨下駿馬頓時人立,可憐李氏
落個了腦漿併裂、無端端就這樣命喪畜牲腳下。
李復悲恨交加,咬牙切齒、雙目圓睜,
一股蠻力不知從何而起,週圍兵士欲上前攔阻,
已是不及。只見屯長手起鞭落,李復一個跟斗跌翻在地。
鞭揚風疾,欲再教訓教訓這無知小兒一番,
忽爾一道人影電射欺身而至,瞬時已拿住鞭稍,
再一個使勁,屯長猝不及防、虎口崩裂,
馬鞭脫手飛出、緊接一聲「咕嚕」人已自馬背翻落,
立時摔了個額青鼻腫、齒斷唇裂。






臥龍峰腳,雨未停,
兩人;一高一胖,一矮一瘦,對峙著。
倏忽間,不約而同兩人足尖點地地、
旋風似拔地而起直撲對手,
也不知誰濺起嘩啦噪響的山澗泥流,
點點泥水被飛濺到三四尺處高,
拳,是穿山破甲;籤,如疾馳電光,
就在拳籤堪堪將觸及的三尺處
勁力交逼轟擊下泥水併射而出,
著體生疼;兩人各退三步之遙。
少年細察下已發現矮子在眾多鐵籤上
貫以肉眼難辨的細絲,絲繩兩端似乎
藉由其左右粗胖肥短的食指操控、制動。
拳勢,少林長拳之剛猛後勁卻彷彿兼續
天地太極之至柔,綿延不絕;
數招過後,矮子疑心陡生,
但覺少年出招發勁似乎師門心法機巧,
再觀其身形步法,顯見缺乏臨敵對陣經驗。






矮道人身兼東瀛奇術、中原茅山道法,
三十歲後更融合兩派武功精要於一身創出
獨步武林的心法招式;此刻但見其身形
一抖身上五色錦衣頓時如千百彩蝶紛飛而出,
只見錦衣之下一色黑褐,如銅鐵又似虎豹皮革。
矮道人收縮頭顱、四肢後一運勁,
肥碩身軀竟自離開地面,猶如一顆皮球彈跳至半空中,
怪在此球久久竟仍未見其有下墜之勢。
忽地,「肉球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朝自己撞來,
鄭兆昕不加思索立即腳踏七星、
勁發太虛,應以一式「龍騰九州」避開、
待要試探來者虛實再定行止。

  






峰下眾人只見一團灰褐肉球
不住彈擊一絲碧油青蛇;
球,迅猛絕倫漫起半天塵煙;
蛇,油滑靈動盡顯刁鑽姿態。
半炷香過後,隨著肉球收身定止
青蛇也翩然止步,端是各有巧妙、難分軒輊。
相較鄭兆昕神清氣閒、玉樹臨風,
矮道人卻已是汗如雨下、氣如牛喘。
雨勢稍歇,日光隱隱將要從雲間灑落,
「留...留.神來!」矮道人攝神運勁,
一記「笑問蒼生」已然猛然轟出;
雨已停,招式間隱含的威勢卻令
圍觀眾人如雷貫耳、盡皆走避。







鄭兆昕眼見來勢兇猛不敢硬接,
身走「逍遙遊」步法堪堪閃過,
原地一棵幾個大漢才能環抱的杉櫸
禁受不住矮道人掌力竟爾攔腰斷成兩截,
人慌馬亂間幾個走避不及的衛士立時殘臂斷腿。
鄭兆昕身如柳絮、步點七星,靈動遊走
意欲尋覓矮道人招式破綻。
數招過後,矮道人反攻為守,只是緊閉門戶、
伺機而動。
原來早在他以「肉球」之姿對敵之時絕技已出;
「天羅八佈」以鐵籤按四象八卦陣法排列,
此乃矮道人宗素離成名招式,
江湖上縱你熟讀河圖洛書若不慎誤觸此招
一時三刻要想脫身也是不易,
唯一相剋之道即是在對方出手瞬間
即先避其鋒再三擊其首、腰、足,破其
陣序;鄭兆昕自幼習武,平日拆招
對手也只家僕鄭羲一人,鄭家莊地處邊陲、
民風純樸,鄭羲涉世未深哪曾遇過心機
狡猾之輩;兩國交鋒對陣,單是講究
「兵對兵,將對將」、一刀一槍更無虛假。
連鄭羲這等歷經戰火殺伐、大風大浪之輩
亦不識這般綠林旁門左道、暗箭傷人之術,
教鄭兆昕這初生之犢又如何識得?








宗素離初時雖看出鄭兆昕武功心法有異,
然臨鋒交陣不容他細想。
此刻但見他左右雙臂互交、十指歧張,
眾鐵籤瞬即收攏、觸物吐爪,
身陷其中的鄭兆昕雙足已被緊縛夾住、
動彈不得,雖著絨革之靴卻仍難敵
鐵籤利齒而汨汨滲出血珠來。
宗素離此番奉命出京,旨在徵收足數童男童女,
傷人害命非其本意,眼見此少年被自己拿下,
憐惜其一身武藝開口道:
『小...小子乖..乖聽爺爺的話,
隨我..我....回京自有你榮華富....貴,』
『若再三心...二意,休...休怪手下無....無情!』
擺一擺右掌示意手下禁軍上前捉人。
鄭兆昕若不是生性倔將、孤傲不群,
三年母制一過理當憑信物上京依徐福蔭下,
又或在大內禁衛出手之際即表明自
己乃徐福親族云云,宗素離定也不致為難。

 






當年徐福官拜宰相、榮寵一時也曾暗中遣派
差下一心腹偏將銜重禮探望胞妹,
待該武官回京不久徐福即藉口
「其有勾結外敵之嫌」、羅織罪名匆匆將其處死滅口,
至於徐氏懷有身孕等際遇
發展卻已遠超出京畿之地的徐福所能意料之事。
天意如此,這日適逢鄭羲入山打獵,
計算總要三四日方能往返;
省城逢秦軍徵役,雖身處大秦天子腳下,
然而幼年起鄭兆昕從母親和鄭羲處聽聞
秦軍如何殘暴、官吏仕紳怎麼欺壓百姓,
情性深藏內斂的他早對秦朝苛政頗感不滿,
如今這矮子堂而皇之率兵入城捉人、傷殘人命,
又見郡守在旁一副唯諾諂媚之貌,
雖不知其來歷只是覺得生厭。
眼見四名將士欺身近來,鄭兆昕不甘束手就擒,
強忍刺骨椎心之痛,氣沉丹田
、勁灌雙足,拔地一躍而起,
霎時眾人只見眼前猶如落英紛飛,頓時鮮血四濺。
鄭兆昕顧不得腳下鮮血淋漓、巨痛揪心,
將本欲脫足而落的豹紋銀絲靴一蹬,
兩隻靴子一前一後頃刻間旋飛半空,
趁其將落未落之際鄭兆昕一提氣雙腳往靴上一點、
勁轉週身,一招「九龍驚天變」直朝宗素離撲了過去。







宗素離初見這少年脣紅齒白、面貌清秀,
顯為官宦之後,倘若貿然行事惟恐師尊降罪難當,
於出招應敵之時自留餘地、不欲全力施為;
誰料這少年雖身陷自己「天羅八佈」陣勢,
戰意卻仍絲毫不減,不禁惡意暗生、殺念逐起。
鄭兆昕行此險著實已心存同歸於盡念頭;
宗素離殺意既起只見其額汗流面赤、
猛吸一口氣後身形倏然拔高三尺,
欲以絕技斃來者於掌下。









鄭兆昕身形猶處半空之中卻也感到一股
猶如六月正午豔陽的蒸騰熱氣迎面撲來,
雖缺乏臨敵經驗此刻也已知曉這看似醜拙、
其貌不揚的矮道人實身懷驚世技藝,
勝負關鍵在此一擊。
百招過後宗素離已經看出此子根骨精奇、
實是百年難見的習武料子;現下雖遠非自己對手
然若他朝得遇名師指點武功進境或將
堪與恩師匹敵也未可知,既然未能收為己用
今日索性斬草除根、替朝廷除一心腹大患。
眼看重招轟至,鄭兆昕暗忖拼死一擊也要讓對手重創,
說時遲那時快,一股綿力橫打撞來
將鄭兆昕身子硬是向右托出三尺方外,
「砰!」「砰!」「砰!」連番驚天價響霎時血肉橫飛。

~待續~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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