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個殺人犯的自白》(下)

-別問「跌得有多深?」,只是十八層。-

 

 

踏入社會後文雄所領到的第一份薪水
並沒有乖乖地交給母親,
而是捏造母親和姊姊車禍後迅速請假,
帶著弟弟馬上衝向鎮上唯一的電玩小賣店
與電器行買了MD主機、卡帶和電視機。
待電器行老闆把電視運送到家、擺放完畢,
文雄和弟弟倆人立刻迫不及待地
接上AV端子沉醉在螢幕裏的爽快對戰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現實的職場裡文雄用通宵熬夜打電動、
工作打瞌睡來回報柯姓老闆一家
的真誠相待;
文雄沉迷電玩後期,
這位老闆甚至不惜數天內連續每天清晨
開上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到家裡督促文雄上班,
然而最後老闆終於在無可奈何之下
確認文雄無心工作後准許了文雄的口頭辭職-
儘管母親竭盡所能地在一旁勸阻
依舊澆熄不了玩心炙盛的文雄所點燃的那道火苗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文雄說:『沒錯,我在學校是被同學霸凌、被孤立,
然而,當我沉迷電玩時母親那種逢人就訴苦
「兒子沉迷打電動」(對象包括文雄寥寥無幾、
還有連絡的小學同學)的言行,一方面內心深處
自己當然感到羞恥-或許還包含著些微的
「深陷其中卻無法擺脫的無助」-
只是更讓我受傷的是:再次深深地被這世界、
被這社會所孤立和遺棄,
只是這次的幫兇母親也參與其中。』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就這樣沉溺在電玩的虛擬世界裡,
文雄逃避了現實也開始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;
母親屢屢譏諷著文雄:鎮日打電動能當飯吃嗎?
在當年當然很難。
雖然母親早已對這這兒子徹底心灰意冷
(*其間曾發生過「母親藏匿文雄電視遊樂器,
文雄情緒失控憤而對母親動手」這樣的事,)
然而文雄的墮落仍激起了外婆的不忍之情;
有暈車症狀的外婆就這麼三不五時
搭上客運迢迢送來她用老年年金購買的「營養口糧」;
要說當年所有親戚裡還有誰想理會這個頹廢少年的,
文雄說:『想想也只有外婆了。』
母親當然極力反對自己的母親這麼做,
理由:這樣只會讓他更加不思進取。
對於這樣義無反顧、慈愛包容的外婆,
在她因開刀需要住院時,
當和文雄冷戰許久的母親提出
要遊手好閒的文雄到醫院看顧外婆時,

 

 

 

也或出於自知理虧、羞於見到舅舅等表親,
也或許是為了報復母親不顧血緣的無情對待
(文雄:當時我確實極度怨懟母親,)
文雄用著最惡毒的話語一口回絕了:
『那是妳媽媽!!!』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文雄浸泡在電源、手把與卡帶的百慕達裡
忘卻了季節的更迭、日月的交替;
輔導室劉姓老師、專職國文的蔡姓老師
仍會三天兩頭往家裡跑只想敲醒夢中人,
然而正值美夢酣甜之際文雄怎容它輕易破滅?
就算祭出沒收電玩主機或者是弟弟的國小校長積極關切,
連絡社福志工登門訪視,文雄仍在《天使之翼》、
《吞食天地》裡瘋狂地十字、AB。

 

 

 


時光有飛逝嗎?文雄無心過問;
只知道三年呼嘯而過;
『玩夠了吧?』蔡老師又拋出
一個求生圈給文雄:到老師弟弟所開設的鐵工廠上班。
只是這次文雄又迷上了新玩意兒:武俠小說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通宵達旦讀著五大冊的【鹿鼎記】不捨入眠,
這次文雄又在機具面前鼾聲大作了;
老闆下的最後通牒也只是讓文雄勉強維持警醒了幾天;
最後甚至不惜讓文雄搬進公司與他們一家子共同生活,
只是文雄也用"把全部電玩家當搬進去"
這樣的行為徹底催毀了他們想讓文雄禁斷電玩的美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那樣無心且排斥於工作的文雄,
面對每天早晨就好比要被押解上刑場的死囚般
有著萬般無奈與內心折磨。
直到要入伍服役的半年前文雄的畏懼
才用「任性離職」這個粗糙手段解脫;
暫且解脫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草綠(慘綠)的一年十個月裡,
若缺少了幾位中心教育班長與部隊裡
排長們的處處包容和厚愛,
與家人決裂的文雄說自己是否還能說出這段過往值得懷疑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發高燒那晚送文雄到醫務室的吳班長在回寢室路上
問了文雄這麼一句:『你退伍後有什麼打算?』
文雄已經記不起當初那迷惘的回答;
劉姓班長在懇親會上帶著文雄到福利站吃好料,
試圖慰藉這大頭兵那孤苦無依的可憐狀;
讓文雄當傳令藉此把懦弱生澀、
缺乏自信的文雄包覆他羽翼下的許排長,
文雄回憶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抱歉的語氣說道:
『自己直到排長退伍卻從沒幫排長把那雙迷彩鞋擦亮過......。』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莒光日記裡文雄雖然曾自創【死水漩渦】一詞
形容「當同學們各個專注於學業、
朝往後職場生涯儲備能量,
自己卻因沉淪而白費許多個春秋」,
文雄說:然而我真正誠心地向我信仰中的神祇懺悔過嗎?
您愛說笑了,並沒有;我只是在踏出營區大門後以更純熟老練的手法-
[走出去]-[受挫]-[回家無恥地逃避]-
[受不了有電玩卻沒食物墊腹]
如此彷彿永無止境地麻木操演著電腦程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酒不醉人人自醉」,是電玩害文雄做出無血無淚的抉擇?
荼毒了文雄那一去不回的青春?
也許並不是,當文雄清楚明白當年:甚至三十而立之後,
幼稚、孤僻的非典型群居動物的那個文雄
根本無法忍受職場上的些微挫折;
抱持著『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,自己也能活下去。』
這樣的偏激想法,人際間的一點小摩擦就會把文雄的理性炸得灰飛煙滅,
讓文雄原形畢露地重新躲回那個專屬於自己唯一的殼;
誠然,言語間的憤世忌俗文雄沒嘗試親自走出去改變些什麼(**不公、++不義);
裝得好像學富五車、懷才不遇,也許那只是為了掩飾自卑的低學歷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『好孩子的定義是什麼?老師。』
採訪的最後一天,
這是文雄所說的第一句話,
也是我和文雄認識以來
他唯一一次向我拋出的問題。
然而,在那當下我卻只能
默默看著雙眼慢慢流下淚水的他
而無法作答。

 

 

『如果可以,也許自己早該在國中三年級或更早的二年級時就開始逃學....』
『如果可以,也許自己早該在國中畢業後就馬上離家出走.....』
『如果可以,希望自己根本不要出生在這世界上...』
 

 

如果可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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